寺庙年久失修,冷风从墙壁的缝隙中涌了出来,让人寒毛竖起。
    四周隐约可以听见乌鸦盘踞在枝头的鸣叫声。
    义慈大师捻着佛珠,闭眼坐在一旁。
    风谣情沉思了会儿,思量再三,还是开口问道:“大师,秦公子身上出现的异常,您可有办法破解?”
    虽然义慈大师看上去并没有多么高深的力量,但看上去却格外镇静,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样子,让人不禁好奇了几分。
    更何况,秦之焕也是受梦魇的指引才来到这里。
    义慈大师却没睁眼,也没回话,许久后才淡淡地说了句:“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因果,既然已经来了,就不必问为什么而来。”
    语意不明的一句话。
    风谣情也没有过多询问,她歉声道了句:“冒昧。”然后回身查看了下秦之焕的状况。
    他身上的阴气散去了些,紧皱的眉头也逐渐松开,眼睫稍颤了下,似乎是将要醒过来。
    而就在这时,一道妖气从秦之焕的身上被震了出来,然后破窗而出。
    是梦魇?
    风谣情迅速反应过来,飞身追出窗户,几道符咒从侧边两个方向追上了那道黑影。她两指一收,无数道金线如同大网一般,将那只梦魇紧紧缠住。
    “显形!”
    那团黑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接着那股浓烈的黑气逐渐散去,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形,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。
    “阿谣!”纪飞臣从秦之焕梦境脱离之后,闻声迅速赶来。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风谣情同他对视一眼,然后又望向那妖怪的方向,“捉到那只梦魇了。”
    “呸!谁是梦魇那种低级无趣的妖怪!谁允许你绑本公主的?放开放开放开!”
    那只被金线五花大绑的妖怪开始咋咋呼呼地骂了起来,声线带着些少女的娇嗔。
    妖怪莫约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,龇牙咧嘴地露出小虎牙,一身青衣,看上去不像只妖,更像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。
    风谣情看她一眼,没有理会她,反而略带担忧地询问纪飞臣:“挽情他们呢?”
    纪飞臣停顿了下,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:“他们出了些麻烦……”
    “难不成是出事了?我早就说过,挽情她才刚开始学这些法术,不要带她入梦,很容易造成神魂无法归位的。”风谣情连忙回身往屋内走,“这只梦魇就交给你了,我先去看看。”
    “不是,等等——”
    纪飞臣还没喊完一句话,风谣情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屋。
    然而刚一进屋就看见极为尴尬的一幕。
    沈挽情整个人缩成一个圆润的球,蹲在屋子的一角,将头埋在膝盖里。即使看不见表情,也能感受到她的生无可恋。
    谢无衍懒散地窝在椅子上,胳膊肘撑着扶手,食指抵住太阳穴,慢悠悠地开口喊了句:“我说……”
    “别说话闭嘴吵死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好唠叨啊我听不见烦!”蹲在墙角的球体沈挽情立刻跟个炮仗似的开火。
    才说了两个字的谢无衍陷入沉默,他揉了揉太阳穴,然后低笑了声:“我这不是在配合你?”
    沈挽情:“不许提!”
    屋内一片寂静。
    风谣情:…怎么回事?总觉得像是小情侣吵架。
    秦之焕已经醒了过来,他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地起身出了门。
    风谣情连忙跟了出去,询问道:“秦公子,刚才发生了什么?”
    秦之焕脸色更差了:“不知道。”
    他做梦体验感极差。
    被抢亲不说还目睹了心仪对象和别人搞暧昧。
    从美梦直接变成恶梦。
    屋内气氛僵持不下。
    沈挽情继续缩成球,心情十分复杂。
    她有点生气,脸颊还在微微发烫。
    好歹她也是个小姑娘,就这么随随便便加吻戏,面子上也是很过不去的。
    不过往好处想想这不是自己的初吻,是第二次接吻。
    第一次是和谁呢?
    沈挽情仔细一想。
    草,第一次也是和谢无衍。
    沈挽情窒息了。
    关键也不是吻戏的问题。
    原本形势所逼,她已经非常没骨气地接受了成为抱枕,并且每天晚上要把床分出去一半的不平等协议。
    可现在谢无衍连亲人都这么随便,而且自己还不能反驳,好过分!
    然后一想到谢无衍可以仗着谁都打不过他,以后就能想亲谁就亲谁,沈挽情就更生气了。
    渣男!
    反派真的太可恶了。
    平时里她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的,但在谢无衍面前总是一戳就软,就算是有小情绪也不会闹太久。
    所以像现在一样张牙舞爪一点就炸的样子,还是第一次。
    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气。
    谢无衍看着气成河豚的沈挽情,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看着她这副不高兴的样子,自己也觉得莫名一股烦躁堵得胸口发闷。
    于是他轻啧一声,站起身子走到沈挽情身后。
    谢无衍以前从来没有过想要哄人开心的想法,但所以压根也不知道怎么哄人。
    所以他拧着眉,沉默许久,才别扭地说了句:“抬头,站起来。”
    这就是谢无衍独特的哄人方法。
    沈挽情并没有被安慰到,她甚至更生气了:“我不起。”
    “起来。”
    “我不。”
    谢无衍耐心被磨光,他伸手,握住沈挽情的肩膀,迫使她抬头看自己。
    沈挽情气结,索性将头一昂,眼圈气得发红:“你干嘛。”
    谢无衍突然发现,他的耐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。
    特别是看见沈挽情发红的眼眶时,他突然就卡了壳,眉头皱了皱,没有说话。
    沈挽情越想越委屈,她一打开话匣,就再也关不住,絮絮叨叨了起来:“哪有你这么配合人的?你就是仗着我打不过你所以随便欺负人。”
    “抱歉。”谢无衍说。
    沈挽情愣了下。
    谢无衍重复一遍:“抱歉。”
    他不习惯说这种话。
    哪怕只有两个字,也觉得无比别扭。
    谢无衍下意识地偏过头,避开沈挽情望向自己视线。
    沈挽情小声问: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谢无衍语气没来由的暴躁,他松开手站起身:“没听到就算了。”
    “哎等等。”沈挽情眼疾手快地揪住谢无衍的衣角,确定似的询问,“你刚刚在和我道歉?”
    谢无衍偏过头不看她:“不然还有别人吗?”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在谢无衍说出“抱歉”的那一瞬间,她突然就不生气了。
    她知道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    在原书里的谢无衍,并不是一个会有“歉意”情绪的人。
    说出这两个字,对他来说比屠杀天道宫还要困难。
    但他现在就这么说出来了。
    还是两次。
    沈挽情不敢置信:“那你刚才为什么还威胁我?”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威胁你?”
    “你威胁我让我站起来啊!”
    谢无衍:“…那不是威胁。”
    沈挽情不信:“你回忆一下当时的语气,不是威胁我难道是哄我?”
    谢无衍没说话。
    沈挽情悟了:“难道那句话真的是在哄我?”
    谢无衍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:“闭嘴。”
    沈挽情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她松开手,肩膀都在轻颤:“哪有你这么哄人的啊。”
    谢无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,忍了又忍。
    差点就忘记了她这人有多么蹬鼻子上脸了。
    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发火,只是伸出手递给沈挽情:“起来。”
    沈挽情搭上他的手,借力起了身,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,环顾四周才发现,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    纪飞臣他们去哪里了?
    沈挽情狐疑地推开门,结果发现门口跟罚站似的,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人。
    一脸无奈的纪飞臣,面露微笑的风谣情,面无表情的义慈大师,和气得火冒三丈的秦之焕,以及被金线捆成一团,不停在骂骂咧咧的妖怪。
    沈挽情:“……”
    你们修仙之人都这么爱吃瓜听墙角吗?
    “我都说了我不是梦魇。”
    “公主知道吗?尊贵的昭平公主。”
    “北国灭了我也是昭平公主!请不要把我和那种卑贱的妖怪混为一谈。”
    那妖怪被金丝线紧紧束缚在椅子上,说话却仍旧气势汹汹,一张嘴就能看见那尖锐的小虎牙。
    风谣情转头看向秦之焕:“秦小侯爷,您记得这位公主吗?”
    北国是一个小国,军事商业都不发达,一直以来都依附各大强国生存。
    在五年前,北国就被南国歼灭,消亡速度如此之快,甚至都没掀起多大波澜。
    这样一个弱小的一个国家中的亡国公主,完全是微不足道的。
    不过这场战役秦之焕功不可没,是他斩下北国皇帝的头颅,并且因此被封为侯爷。
    秦之焕转头看着那位昭平公主,将眼稍眯,似乎是在认真审视。
    许久后才摇了摇头:“没见过。”
    这位小公主立刻咋呼开来了:“没见过?你怎么说话的!你都打到我们北国皇城底下了,居然连皇宫里的公主都认不全?就你这破记性难怪你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你。”
    秦之焕沉默,然后转头:“这妖能除掉吗?”
    昭平公主气得衣袍被妖气震得上下翻飞:“你恼羞成怒了!”
    风谣情觉得头疼,但还是一下子抓到重点:“所以,这么些年就是你纠缠着秦公子,让他遭受如此折磨的吗?”
    “什么叫纠缠。”昭平公主气结,“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他?我一睁眼发现黏在他身上走都走不掉,无论跑出多远最后还是会回来。你当我喜欢看这张仇人的脸啊?而且还长得这么平平无奇。”
    风谣情:“所以你就想杀掉他?”
    昭平公主露出惊讶的神情:“这么严重吗?我就是每天晚上让他做噩梦,然后让他梦见自己变成猪接着被杀而已啊!”
    风谣情:“……”不愧是公主。
    秦之焕咬牙切齿:“所以这妖能除掉吗?”
    昭平公主:“你又恼羞成怒!”
    义慈大师起身,仔细端详了下昭平公主,然后开口问:“昭平殿下,您还记得,您是怎么死的吗?”
    昭平公主一愣,露出茫然的表情:“我记不清了,我只记得皇城被攻下后,我的侍卫带着我从一条小道离开了皇宫,然后……然后一睁眼,我就变成这样了。”
    义慈大师点点头:“她或许没说谎。”
    北国是由秦之焕一手覆灭。
    而昭平公主很有可能是在逃生的时候被伏兵所杀,无人收敛尸体,也没有墓碑,导致怨念过重。所以死后依旧纠缠着秦之焕,不得超生。
    “我明白了,如果想让秦小侯爷摆脱鬼魂的纠缠,恐怕得想办法找到昭平殿下的尸体。”
    虽然已经五年过去,但是如果魂魄尚在,恐怕还有找到尸骨的希望。
    然而罗盘转了几圈,却始终没有指定方向。
    这不应该。
    按照纪飞臣的能力,只是寻找尸体的踪迹,应当再简单不过。
    而就在这时,装着孤光剑宝石的竹筒飞出,一道光破出,直直地落在了昭平公主的眉间。
    为什么孤光剑,会对昭平公主产生反应?
    昭平公主:“什么东西?你们想暗杀我?”
    纪飞臣觉察到了些许不对,他询问了昭平的生辰八字,算了算,神情陡然变得严肃。
    昭平紧张了起来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    “昭平殿下,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,你是极阴之体这件事?”
    昭平回忆了下,点了点头:“我父皇曾经提及过,说是在我年幼的时候宫里来了几个道士,说过这种话。”
    风谣情会过意:“飞臣,你不会是觉得……”
    纪飞臣:“是的,孤光剑成功封印了当年那位魔头,也是有代价的。曾经用来铸剑的前人魂魄和身躯,全都被那魔头的力量给冲散。所以现在的孤光剑,应当是只有剑身,但却缺少了剑魂,需要重铸才能恢复从前的力量。”
    这段剧情,沈挽情再清楚不过了。
    原书的结局,风谣情以身祭剑,也正是因为剑魂没有被重燃的原因。
    只是孤光剑作为抵御鬼气冥魔的神剑,想要重铸剑魂,条件也十分苛刻。
    第一,献祭者的根骨必须为纯阴之体。
    第二,献祭者必须是自愿活祭,不能是因为强迫。
    所以很有可能,孤光剑对昭平有反应,是因为昭平曾经作为献祭者,献祭给了孤光剑。
    但如果是这样,她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呢?
    “当年铸造孤光剑时,有三百四十一位前辈献祭了自己的血肉和魂魄。”纪飞臣说,“所以,想要重铸孤光剑,也需要这么多个纯阴之体进行献祭。”
    一旁安静许久的义慈大师突然发话:“还有一种选择,不过现在再无可能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选择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有一位体质纯阴的烧血一族之人愿意献祭,那么就不需要这三百四十一人了。”义慈大师叹了口气,“只可惜,这一族的人早在十几年前,就断了传承。”
    空气在一瞬间凝滞。
    谢无衍抬了下眼睫,轻扫了眼身旁的义慈大师。
    沈挽情看戏看到自己身上:“……”
    怎么又多了一些不太好的设定。
    她捋了捋自己身上的所有人物设定,和风谣情的人物设定。
    已知:风谣情=原书中最后一个纯阴之体=1+340=孤光剑锻造完成
    且:沈挽情=烧血一族+纯阴之体=341=孤光剑锻造完成
    又因为:等号两边相等
    所以:沈挽情=风谣情不用祭剑了
    …好像突然明白了系统设置的不得了阴谋。
    沈挽情:“我困了拜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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